第11章 采珍珠处水风多-《徐徐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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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九喜欢和气温婉的大嫂,刚刚一直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等她终于不顾规矩地冲进来抱起小侄子,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儿,赶紧自作主张给他摩挲胸口,又掰开嘴巴往里吹气做人工呼吸,其他丫鬟仆妇看着六小姐怪异的举动,当然也是早见怪不怪了——洋学堂里就没教什么正经玩意儿,由着她把新生儿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歪打正着,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侄子活过来了,奉九喜极而泣,这时大嫂象是也和孩子有心灵感应,慢慢地恢复了神智,原本以为母子双亡的悲剧,终于逆转成了皆大欢喜的喜剧。

    全家上下一致认为,奉九居功至伟,理所当然由六姑姑给侄子起名儿。

    奉九推拒了一番,但觉着起个小名还是可以的,想起二侄子差点又重新回去投胎的经历,奉九年纪不大却一脸慈悲地点点头:“就叫‘不苦’吧——苦尽甘来,一辈子都不再受苦了。”

    大嫂后来发誓说,当她死去活来,将将能认明白人时,第一眼就看到一轮氤氲着满满慈悲的佛光自奉九身后辉映而出。

    奉九:“……”

    大嫂是虔诚的佛教信徒,能看出佛光,这可不稀奇。

    从此后,奉九看不苦就跟自己的孩子一般,而不苦天生和她投缘,粘她粘得紧,一年中倒有快一半的时间是跟小姑姑一起度过的。

    不苦跟姑姑腻了一会儿,又回去接受西席的教导,待到中午,由丫头护送着,欢天喜地地又来找姑姑,说镜湖里补充了新的锦鲤,拽着奉九去看热闹。

    奉九欣然前往,完全忘了为什么时隔不久又需要放锦鲤了。

    走之前,她犹豫了一下,拿眼睛找了找,看到卧室外的书房桌上放着秋声刚端来的一碟槽子糕,顺手就端走了。

    不苦在前面跑,奉九在他身后紧跟着。

    七拐八拐顺着九曲回廊到了镜湖,不苦回头看了看奉九,小手指着湖面兴奋地说,“六姑姑,快瞧,多好看!”

    的确,满池锦鲤,红白黄黑相间,有的呆呆地一动不动,有的费力地竖起身子摆动尾巴用嘴去够一朵朵的清荷,灵动非常,日头照在池水上,泼辣辣地响动,真是“佁然不动,俶而远逝。”

    以前它们吃配好的鱼食,今天给它们换换样,吃个中式糕点,槽子糕。

    于是他们一人捏点了点槽子糕往水里抛。

    馋嘴的锦鲤“呼啦”一声迎了上来,各个把嘴张成一个大圆洞,你撞我我撞你地互不相让,竞相吞食。

    没一会儿一碟儿槽子糕都进了水,姑侄俩拍拍手,喂食的喂得尽兴,抢食的抢得开心,远远望去,好一副“人鱼同乐图”。

    可惜好景不长,没一会儿,奉九慢慢地收起了笑脸,不苦也是,俩人呆呆地望着水面:原本的一池秋水明净澄澈,忽然一点点地泛开了一大片油污,而且渐渐扩散开来,面积越来越大,就好像油轮在海面上漏油了一般。

    “这槽子糕的油居然这么大?”奉九倒吸一口冷气,不苦赶紧有样学样,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苦啊,你爹,是不是,最烦别人弄脏湖水?”奉九心里没底了。每天这个时辰,正是奉九大哥唐奉先视察他的专属领地——鱼池的时候。

    “是啊,姑姑。”难得不苦也有傻眼的时候。

    “风紧,扯呼……”奉九一甩头,低声下令,一向默契的姑侄俩正准备脚底抹油,未料一转身一抬头,就看到一尊大佛早已堵在路上,奉九大哥,也就是不苦的亲爹,正乌云照顶一般死瞪着她俩。

    宁诤这天难得清闲无事:军部没什么会议要开,也没到视察军营的时候,他一大早起来先去马场骑了会马,回来洗了澡后用了早点,接着进书房练了半个时辰的字,又把各种报纸捡重要的看了看,再然后,支长胜看着他在庭院里踱来踱去,于是就耐心地等着他吩咐。

    “去把洪叔请来。”

    洪管家很快就来了,宁诤直接问最近跟唐府有没有什么往来,奉九最近的行踪他是知道的,今天应该没有出门的计划——需要出门上的钢琴课也不在今天,跟媚兰逛街逛书店也因她家里事情未了而停止了。

    洪福说巧了,正好老帅让把刚刚从吉林的山货铺子送来的老山参给唐府老太太送去,听说自入了暑,身子骨一向不大康健。都快入伏了还吃人参?支长胜没敢吱声。

    宁诤把活揽下来,开车去了胭脂巷。

    唐府世代书香,当初从科举转到经商,发迹了后,就仿着无锡蠡园的式样,造了一座园子,起名“武陵园”。

    蠡园的主人是沪上首屈一指的“面粉大王”王尧臣,虽家道中落却能奋发图强,从一个店铺伙计做到福新面粉公司的总经理和大股东的位置,唐度是非常敬佩的,两人在王尧臣还是另一家小面粉公司驻东北代表时就已熟识,结为莫逆。

    所以一听说唐兄弟要盖园子,王尧臣干脆派来了自己的园林设计师和建造队,唐度比照着蠡园,又根据北方的建筑特点,略加修改,成了奉天一景。

    宁诤一身白西装,抓下头顶的软檐草帽,下了车,门房一看是宁三少,那里敢让他等?赶紧让人通禀,老管家很快赶来,解释说唐家老爷出门会客了,现下陪他去丰泽书房找唐家大公子。

    宁诤一路走着一路欣赏景致,老管家讲起了唐府盖这个园子时发生的很多趣事,宁铮仔细听着,不时发问。

    待离书房还很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宁诤就注意到书房外的墙边,贴着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他的眼力极佳,马上辨出来,正是奉九和一个没见过的小不点儿,看样子就是做错了事被大人罚站。

    但就算是罚个站,这两位也并不老实,姑侄俩正在“竞老头”,也就是用“石头剪子布”的规则比划输赢,谁赢了谁就可以弹对方一个脑崩。

    很显然小不点儿处于不利状态。

    这姑娘是个没正形的,就看她伸出左手,把大拇指和中指曲起,捏成一个圆圈儿,往嘴边一送,哈了哈气,右边站着的矮了好几头的小东西马上皱眉闭眼,满脸惶恐之色,一副逆来顺受嗷嗷待宰的模样。

    他额头中央白净的面皮已经微微发红,可见这心狠手黑的大姑娘完全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手下留情。

    再看看这小不点儿与奉九七分相像的脸庞,虽说一眼就看出是个男孩儿,但容颜秀丽鲜妍,宁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从遇到奉九,他已经把以前从不关心的唐府的情形摸了个门儿清——这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唐不苦小侄儿了。

    唐大风一路上伺候贵客,不免时不时半侧着身子倒退着走,等到发现宁三少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视前方,不禁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待看到贴墙而立的两个熟悉的身影时,登时牙疼不已。

    唐大风清清嗓子,肃穆地说:“宁三少,我家六小姐平日里最是个知书达理的,她在同泽中学念书好着呢,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每年都被评为荣誉生。今天这样,只是偶尔,偶尔顽皮一下……”硬拗了几句,擦了擦额头,偷眼一看,宁诤“嗯”了一声后郑重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对望一眼,随即颇为默契地移开了眼光,分视两边。

    奉九刚哈了气要再弹不苦一个脑崩儿,忽然听到说话声,转身抬头,刚好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不速之客,奉九立刻背转身双手抱胸,眼睛盯着眼前丰泽书房独特的窗,好像是恰好路过书房,忽然对这修了也有五六年的书房产生了浓厚兴趣一样。

    不苦正紧闭着眼睛瘪着小嘴等着来自六姑姑狠狠的疼爱呢,等了半天没动静,他一眼睁一眼闭地悄悄观察形势,却看到自家大管家和一个高个子年轻叔叔正向他们走来。

    唐大风只能叫人,奉九别无他法,只好转过身,面上瞬间展露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呀,是宁先生来了?我兄长正在书房里,你们慢谈。”

    她满面笑容地点点头,忍住心里的汹涌,难道大姐逃婚的事他就这么不计前嫌地过去了?顺手拉过还一脸懵的不苦就要告辞。

    这时门一响唐奉先迈步走了出来,想来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他有点诧异宁家三少爷怎么亲自上门了,心里一沉,于是一边跟宁诤互致问候,一边不经意地看了奉九一眼,奉九只能止步,好在唐奉先迟疑了一下后,摆了摆手,到底还是让奉九带着不苦离开了。

    唐奉先把宁诤让进书房,站在门口忍不住闭了闭眼,这才举步进门,两人互相试探着,对谈了好一阵儿,渐渐热络,唐家大哥对于宁诤对当前中国各系军阀争斗的形势,及日俄在东北地区缠斗的判断让他很是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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