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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年纪虽小，但出手快若闪电，谁都没想到她能一抓即中；头鹅大概也没想到，估计挺窝火，更没面子——它在此地已逍遥快活了三四年，还从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头鹅一急眼，来了个白鹤亮翅，大翅膀一抖，这就是信号。

    其他的自“唯鹅首是瞻”，马上跟进，各个跃跃欲试地要把这个矮墩墩的两头身小胖妞斩落马下，啊不，用扁嘴把她屁股拧紫。

    一旁担任警卫工作的侍卫和干杂活的下人皆大惊失色，赶紧扑上来，一人一头，很快就把平日里训练有素、队形排列整齐紧密的大白鹅扑得东倒西歪，生怕真的伤到了宁司令的宝贝闺女。

    原本在鹅阵上方低低盘旋，打算伺机吓唬吓唬小把戏的海东青一看这阵势，马上识相地一个鹞子翻身，遨游九天去也，不蹚这趟浑水了。

    奉九却是气坏了，她怎么也没料到闺女的胆子比院子里摆的荷缸还大——一般孩子的正常反应，不是应该害怕的么？怎么芽芽见了比她高一头还多的大白鹅居然没有一点预知风险的能力？

    生平头一次，奉九“啪啪”地打了胆儿肥的芽芽几屁股板子。

    从小被宠着长大，除了出世时被接生的汪大夫拍了几下再没挨过打的芽芽可不干了，立刻把嘴咧得老大，哭得嗓子眼里的小舌头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奉九一打完就后悔了，屏息静气地候着姑娘嚎了会儿，顺便数数她近来长了几颗小牙，满意地觉得姑娘肯定不缺钙，心里盘算着过一会儿就哄哄她。

    没想到小姑娘毫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奉九只好厚着脸皮伸手要抱她；芽芽很不给面子，一撅哒一撅哒地扭着身子就是不让抱。

    奉九伤心了：她从十二岁开始带不苦，以前更带过奉灵，哪个不是特别把她当回事儿，恨不得打板儿供起来似的崇拜着，谁敢给她甩脸子？一直得宠的奉九完全不能接受亲生女儿的嫌弃。

    于是乎悲从中来——本来直到现在她体内的激素水平也不稳定——从怀胎不易开始，奉九在心底跟自己痛诉家史，孕吐、忌口、破水、转胎位……一样样细想起来，女人到底为了什么生孩子呢，就为了生出一个气自己的么？

    所以说奉九这样刚为人母的也真够呛：自己就没受过屈，也不懂得退让；到底是一岁多的芽芽不懂事，还是二十一岁的她不懂事，这可真是见仁见智了。

    宁铮听完秋声的叙述，颇感无奈。

    他看了看气鼓鼓的奉九，再看看把脸蛋贴在自己胳膊上，总用一双大得过分的黑眼睛偷瞧娘亲的芽芽，知道还是闺女先缓过这个劲儿了，有门儿。

    宁铮于是低声说：“芽芽惹娘亲生气了，她都哭了……娘亲带你多辛苦啊是不？再怎么样也不能气娘亲啊，快去哄哄她。”

    芽芽已开始蹦词儿，虽说不成句儿，但其实大人说什么都懂。

    哭也是个力气活儿，所以把能哭的份儿哭完，她就不干这傻事儿了。

    小人精心里权衡一番，决定可不能再得罪爹爹了，要不就得罪个遍了，于是重重点点大脑袋，离开父亲的怀抱，颤巍巍地向母亲走去。

    芽芽拉拉背对着他们而立的娘亲的裙摆，奉九拗了拗，还是垂首瞧她，芽芽尽力龇出所有十四颗小白牙，冲母亲谄媚地一笑，接着就把小胖脸贴到奉九腿上，嘴里哼唧着“娘、娘”，蹭啊蹭的没完没了了。

    宁铮在后面看笑了，抓住时机做和事佬，柔声劝着奉九。

    奉九不搭理他，蹲下身子，把住芽芽的两条胳膊，直视她的水清大眼，严肃地说：“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上手掐大白鹅了，听到没有？”

    芽芽卡巴卡巴眼，点点头。

    “以后得听娘的话，不许闹脾气。”芽芽心里想什么不得而知，反正犹豫了一下后，终于无奈地又点了头。奉九马上喜笑颜开，变脸一样，啄了啄宝贝闺女的脸蛋，娘俩又相亲相爱地搂在一处，早把一旁张着胳膊等着抱抱的宁铮晾脖子后头去了。

    宁铮哑然失笑，得，自己又成多余的人了。

    他有预感，奉九偶尔会发作的急脾气，早晚得被芽芽给磨个精光。

    临走前，他从娘俩那收获了很多甜蜜的吻，足够撑着他过完接下来没有她们娘俩的个把月。

    不过宁铮可没想到，家里的娘俩不用他操心，反倒是自己，成了让人操心的对象——他病倒了，而且很重。

    他是在五月中旬离开北平赴南京参加国民会议期间感染的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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