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殷殷苦心-《我欲扬明》
第(2/3)页
许久没有说话的齐汉生皱着眉头说:“议款?那些乱臣贼子要与朝廷议款?他们是不是疯了?”
赵鼎冷笑道:“他们没疯,而是算盘打得太jīng明了王师压境,军心溃散,守城御敌已成泡影,惟一可以仰仗者,便是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定鼎之地、陵寝所在他们要拿这个做本钱,向朝廷乞求一条生路而已。”
接着,他又转头面向史梦泽:“学生敢问史公一句:放我等出狱,可是要我二人与史公同往朝廷当说客?”
见史梦泽默然点头,赵鼎又冷笑道:“南都衮衮诸公也太高看我等了吧?我与子方兄区区两布衣而已,焉能受此重托?”
史梦泽说:“赵君有所不知,你二人耿忠节烈,朝廷也多有所闻。皇上于数月之前已颁下恩旨,赦免了诸位先生妄议国政之罪,并着南下大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二人救出樊笼,复冠带礼送入京陛见。此事不但已明发邸报,诏告天下,更刊载于朝廷新办《民报》之上。老朽冒昧猜测,你二人陛见之后,想必朝廷还另有重用。圣恩浩荡,赵君且不可妄自菲薄。”
“既然朝廷以我二人不肯附逆为乱才赦免我等书生误国之罪,我等若是再帮着那帮乱臣贼子说话,岂不又辜负了浩荡天恩?”赵鼎嘲讽似地反诘了一句,又给了史梦泽一个台阶:“还是方才说的那句‘平生皆被功名误’,学生这两年来经历颇多变故,早已将功名利禄看淡了。”
史梦泽摇摇头,说:“国是多厄,内忧外患,正是仁人志士效命家国、致力中兴之际,赵君正当盛年,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岂能做优游林下、独善其身之想?”
史梦泽还未为南都那帮乱臣贼子当说客,倒先帮朝廷当起了说客,令赵鼎心中觉得十分好笑,但随即一想,便知道他用意还是想说服自己与他一起向朝廷陈说南都议款之事,并借自己的文名清望代为周旋而已。如此殷殷苦心,让他心中不禁对史梦泽产生了深切的同情,便说:“学生虽一直习学程朱理学,却对阳明先生之心学也钦慕已久。只是苦于无明师指点,未能得窥门墙,久闻临川史公乃是阳明先生衣钵传人,许多疑问,还请史公不吝赐教。”
大凡读书之人,都好为人师,更何况史梦泽本就是做了一辈子先生的老学究,听才华横溢的赵鼎如此客气地请教自己,也就忘记了方才他曾屡屡出言嘲讽,拈着胡须笑道:“老朽也不过是跟阳明先生读过几天书,听阳明先生讲过几次学而已,‘衣钵传人’之说断不敢当。不过,赵君乃国朝理学后进寇,也能对阳明先生之心学颇有兴趣,倒叫老朽十分欣喜。指教不敢,赵君但有所问,老朽管窥之见也不敢藏私,愿与赵君做一番切磋探讨。”
“谢史公。”赵鼎躬身一揖,说:“阳明先生《传习录》之《与王纯甫书》中有言‘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无义,心外无善’,学生不知当做何解,请史公不吝赐教。”
斯时王学大盛,许多士人学子也转投门下,研修心学已俨然成为一种时尚风气。不过,程朱理学传习数百年,其影响力则更为深远,又被朝廷钦定为科举取士的“正经学问”,是一块货真价实的仕途“敲门砖”,因此,许多人研修心学也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史梦泽原本以为赵鼎也只是偶有涉猎而已,没想到一问竟问到了阳明心学的根本论点,让他不禁在心中啧啧称奇,更多了几分得意。
作为王阳明的入室弟子,史梦泽对这个问题自然有过深入的研究,略略整理了思路,便答道:“阳明先生所谓之‘心’,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宇宙万物皆由心生,心若不在,万物无存;然万物无存,惟心仍在,则万物亦能得而复生。心其实并无形体,以意为其形体;意亦无形体,以知为其形体;知亦无形体,以物为其形体。而物之形体,则大略可分为天下、国、家、身四目。是故若分别而论,则此‘心’实由天下、国、家、身、意、知、物等七目合成。七目之中,意、知、物三目为其jīng,天下、国、家、身四目为其粗。”
“那么,”赵鼎看着史梦泽,问道:“阳明先生所谓之‘知用一原’又是何意?”
“物其实并无作用,以知为其作用;知亦无作用,以意为作用;意亦无作用,以心为作用,这便是‘知用一原’,便是‘显微无间’。”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