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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铮在不远处看见了，眼睛一眯，心里想着，自己这太太，怎么不管跟哪个出色的男子站在一起都挺般配，以前是韦元化、包不屈，现在又是自己的侄子。

    他慢慢踱过来，跟鸿司闲聊几句，然后带着奉九往香案前一站，眼看着她低头合掌默祷，自己则退到她身后一尺处，默默地在心里发愿。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这是大部分中国地区的习俗。

    大部分其他女眷都已拜完了月，奉九这都倒数了，巧稚、巧心也紧跟在她后面拜了拜，颇有点敷衍之意，或者说只要上过新式学堂，身处新旧两种文化大力冲击的人对此等传统习俗都有点不以为然，其实，这何尝不也是一种无知？

    拜完了月，家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一盘盘用蒲叶包起来蒸熟的螃蟹上了桌，还有刚刚那些三斤的月饼都被切成小块端上了桌，至于十斤的大月饼，得留起来到了除夕夜才能分而食之。

    众人分成几桌团团围坐，男人们饮白酒，女人和小孩儿喝的是帅府厨房酿的清甜的果子酒，有的自己动手，有的由侍候的仆人帮忙，剔出肥美的蟹肉，蘸着陈醋姜汁儿品尝。

    自古以来，赏菊吃蟹都是风雅之事，老帅自己虽然跟风雅不沾边，但时不时也还要附一下的。

    他左手提着一壶“老龙口”酒，右手捏着双筷子开始讲话，当然，他的话一般都是从“想当年”开始，内容主要是忆苦：“想当年，最开始做中药铺伙计的时候，吃蟹这种好事儿怎么轮得到我？这都是主人家才吃得的。后来，是六子母亲，给了我一个螃蟹，我才知道，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奉九听明白了，原来螃蟹不只是螃蟹，而是代表了老帅对美好富足生活的向往，是一种象征。对于老帅能经常性地提醒自己不忘本，奉九表示赞赏，因为偶尔陪老公公吃饭，他也往往是一碗高粱米饭，而不是上好的粳米，身为上位者，老帅确实拥有难得的生存智慧。

    接下来，老帅开始给大家演示如何做才能不浪费一点点蟹肉，看得出来他也是经过一番苦练的：先折蟹脚，后开蟹斗，蟹螯可当作剔肉的工具，这么着，连脚上的关节、脐里的肉都能干干净净地剔出。

    待到最后，老帅得意地把拆解下来的蟹骨在饭桌上拼成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老帅虽不大但内含精厉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儿，众人适时地面露赞叹之意，恭维之声也不断地响起，老帅却还是不大满意，奉九茫然，难道他还想着此处应该有掌声么？

    宁铮耷拉着眼皮，跟没看见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桌子上一双象牙筷子瞧，好像这双筷子上忽然开出了一朵。

    奉九同情之心忽起，意思意思地奉承了老公公几句，“父亲您这蟹骨蝴蝶，精妙如斯，栩栩如生，哈哈，栩栩如生。”

    她早就发现，这位全国有名的大军阀，身上居然有种孩子般顽皮的特质，这一点上，跟她很是投缘。

    老帅一听，马上两眼放光，大有引为知己之意，他殷勤地把拆出来放在蟹斗里的蟹肉递给奉九，奉九立刻毕恭毕敬双手接过。

    宁铮在一旁看得再次后悔，毕竟好几年没全家在一起过中秋了，他都忘了老爹这个茬儿了，看来一直没机会展示毕生绝学——“拆蟹拼蝴蝶”的功夫，他憋得挺难受。

    ……不过是不是只要跟老爹在一块，他这做儿子的脸都得在自己太太面前丢个精光？

    这一套阵势下来，月亮已升上了中天，月光如水般流淌下来，照着一到点儿准时犯困的宁老夫人，老帅一看母亲已显疲态，立时宣布家宴可以散了。

    要是别的诗书传家的家族聚会，只怕已开始让各位小辈对月作诗了，老帅自己不会这个，也不强求孩子会，该散就散吧。

    当夜，老帅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乘专列返回了北平，直到第二天一早，帅府里绝大部分的人才知道，不过家里人对此早已习惯。

    奉九先恭敬地跟笑眯眯的宁老夫人和老帅道了别，又跟其他人道了晚安，这才跟着宁铮往回走。

    宁鸿司再没找到跟奉九说话的机会，这会儿正定定地注视着奉九离去的翩跹背影，他的母亲在身后看着他，眼神里中带有一丝忧虑。

    小红楼在帅府西边，他们要回去都得路过一个四方庭院，里面栽着密密麻麻的玉簪和西府海棠，远离了刚才的香案，这里的香气细细幽幽的，沁人心脾。

    宁铮搂着她的腰，徜徉在明亮的月色中。

    宁铮微微笑着对奉九说：“真没想到，我家九丫头居然是个天生的红娘。”

    奉九微讶，这话从何说起？

    宁铮说：“你是不知道，柯卫礼以前最怕跟我去北平公干。现在可好，我一星期不去，他都着急催着我赶紧去，所有去北平的差事，他都恨不得包办了。”

    奉九一听立刻明白了，回想起上次这两人在北陵打网球打得咬牙切齿的样儿，不禁莞尔，那情景，历历在目。

    其实后来她也看出来了，柯卫礼明显地是在让着自己的糊涂闺蜜。

    她对柯卫礼印象非常好，如果真能跟薇薇成一对儿，自然乐见其成。

    忽然又想到，二堂哥和自己的闺蜜漓漓，是不是也算是自己玉成好事的呢？

    那再前面一点的媚兰和吉松龄？

    不对，这里面，怎么少得了宁铮的功劳呢？

    这几对儿，更像是宁铮那边出一个男子，自己这边出一个女子，然后就配成对送作堆了，也是够奇妙的。

    宁铮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穆桂英挂帅模样英气勃勃的兔儿爷，在奉九面前一晃。

    奉九惊喜，伸手就要接过——刚刚家宴上洪福给小孩子们发兔儿爷时，宁铮可是注意到早就超龄的太太那眼馋的表情了。

    他适时地往回一收，一张含笑的脸往奉九这儿凑上来，奉九毫不犹豫“吧唧”亲了一下，这下轮到宁铮惊喜了，他一把抱起奉九，带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儿。

    奉九被他转得开心不已，等宁铮停下来，就催促他再来几圈儿。

    宁铮对奉九的平衡能力表示惊讶，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可不是正穿着样滑冰鞋在冰面上像团烈火一样一圈又一圈地儿地转着，既然太太喜欢，他只好又抱着她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奉九朗声笑着，宁铮忽然停了下来，深深地凝视着她绯红的脸，月光下奉九笑得开怀，露着两排雪亮亮的牙齿，衬着红润润的嘴唇，一双鹿眼笑得弯弯的，他猛地俯头吻住了她爱笑的唇。

    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喘息着分开，慢慢往回走，夜晚微凉的风把他们轻轻的对话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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