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衣带断-《徐徐诱之》
第(3/3)页
他轻轻道:“麻烦转告他,小时候总替我挨打,对不住了。这辈子欠他的,下辈子再还吧。”
说完,他精神一振,挺直了腰,声调又上来了,傲慢地扫了吉松龄一眼,一昂头,“动手吧。”
一声清脆的枪响,一个身影重重地倒地,太阳穴迸射出一注细细的血,倏然间喷洒在洁白的关东大地上。
吉松龄手刃宁军最大的叛徒,心头蓦然涌起一股轻松之感,只是,他皱着眉纳闷地想着,这个让全天下耻笑的汉奸的血,怎么也可以是红色的呢?
北平顺承王府。
府里人这几天都噤若寒蝉。宁铮跪在“九一八”当晚,寿夫人不管不顾地从奉天帅府抢出来一路上抱在怀里的老帅的牌位前,已有一个时辰了。
奉九进去瞧了好几眼,只见他穿着黄色军装,还维持着腰身板正,手里捏着一管黑色钢笔,只一味的低头不语。
奉九陪他跪下,抚了抚他的肩,一开口声里已带了泪,“瑞卿……”她很心疼这样的他,非常非常心疼。
宁铮低声道:“我二大爷为我爹而死,我呢,又杀了他儿子……这父子俩,你说是不是倒了血霉了,是不是前世欠了我们爷俩,这辈子来还了?我爹在九泉之下,能不能挨我二大爷老大耳刮子?”
奉九暗自咬牙——自与宁锋结识,她就对他一百个看不上,这等祸国殃民的渣滓,死了正好。
只不过,此时此刻,她只得昧着良心顺着他说了点因果轮回的瞎话,还说即使二大爷还在,按着他老人家一辈子不做亏心事的做人准则,肯定也会对他的处置别无二意。
安抚了他好一阵,宁铮此次不像以往那么好哄,还是淡淡的。
他的眼睛慢慢地一张一合,奉九忽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一不留心就看入了神,宁铮抬头看她一眼,“我的睫毛很长,是么?”
奉九觉得奇怪,随口答是。
宁铮闭了眼,“从小我老家就有句话——‘睫毛长 不认亲’,你看,不是应到我身上了?我如今,可真是六亲不认了。”他自嘲道。
奉九知道,有时候,肉体上的磨难,反而能带来精神上的解脱,她无言地揉揉他的肩膀,又低头在他额上一吻,起身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她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叹:“铸卿,来生,不要再进一家门,再做一家人……”
奉九心神不宁地在客厅看着龙生带芽芽玩儿:龙生很会给自己和妹妹找乐,此时他们正在玩打仗游戏,手里端着把父亲给做的小木枪,“巴地彼油”地拟着音,一会儿“嘘”地让芽芽噤声,一会卧倒了匍匐前进,一会冲锋陷阵。芽芽手里端着杆小小红缨枪,耍得意兴盎然,不时“哟呵哟呵”地凑着趣,小脸红扑扑的净是汗。
客厅里到处都是被从各个沙发拽到地上的靠垫、长枕、抱枕,垒成了碉堡,围成了战壕,四条小短腿忙得不亦乐乎,蹿来跳去,奉九羡慕地看着他们——小孩子可真好,吃饱了睡足了,就剩玩下了,哪还有什么烦心事。
好一会儿,支长胜走进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奉九马上站起来,吩咐龙生,到点了就和妹妹乖乖跟着保姆去洗澡,然后上床睡觉。龙生懂事地点点头,只要有龙生在,芽芽是不会缠着自己母亲的。
奉九分别亲亲俩孩子汗津津的小脸蛋,匆匆走了出去。
下到了一楼最左边的小屋,奉九才发现宁铮居然还是保持着两刻钟前她离开时的姿势,跪着,低着头,一动不动。
她暗自叹气,心里又有火——自从惊天剧变后,宁铮整夜无法入睡,奉九眼见着他的手起起落落多少次,可就是发不出不顾一切让奉军全力抵抗的命令。
四个月前刚好利索的伤寒如果再次复发,可就难以收拾了;这一阵子更因着宁锋的事,他的焦灼愤怒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再这么折腾下去,人又该垮了。
她手里拿着他的黄将校呢子大衣进屋关了门,跟着跪下去,环住他的肩膀:“瑞卿……”
她刚想再劝慰几句,想着还是不行就来硬的,让门外的支长胜叫上几个侍卫一起把他强行拖走,没想到宁铮忽然反手一拦就那么揽她入怀,随后头也重重地垂在了她的右肩上。
奉九闭了嘴,静静地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或许他有什么话要说。
没一会,奉九感觉身子一动,宁铮带着她倒了下去,两人一起躺倒在牌位前厚厚的鸽灰色剪绒万寿菊地毯上。宁铮一直闭着眼,让她枕在自己伸着的左臂上,后又调整了一下姿势,侧卧着把奉九紧紧压在胸前,头也埋进了她的脖颈处,这么一来,奉九的身子已离开了地面,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温润的鼻息喷在她纤细的脖颈处,带来一阵酥麻。奉九强忍着,左手稳稳地一下下抚着他略硬的乌发,又顺手把呢大衣盖在两人身上。明明是他搂着她,却又象是他依偎在她的怀里,像个担惊受怕的孩子,亟需母亲温暖的怀抱来抚慰。
门外的支长胜支楞着耳朵,听了好半天壁角,直到原本的一点点细小的声音都消失了,才舒了口气,抹身走开。
(本章完)
第(3/3)页